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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二十章 口脂
 彼时临近中午,阳光‮辣火‬辣地炙烤地面。

 甄柔坐在篷车里,女儿躺在一旁的冰簟上小憩。

 大概天太热,睡得不踏实,总是迷糊糊的,额头上一排齐眉的刘海也被汗黏在一起,她索额头上的刘海拨到一边,然后一手拿着绢帕不时为拭汗,一手则不停地为打着扇子。

 不妨听到张伯的话,甄柔一怔,手上的动作皆是一停。

 这就到洛了?

 念头甫闪过,张伯就在外道:“世子夫人,已经进入洛地界,再行一个多时辰就可以进入城里,君候的意思就不停下来打尖了,若有腹饿,就各自在车上用些,等抵达后再好生进食。”

 原来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进城。

 甄柔莫名松了一口气,她定了定心神,随即开车窗帷幔。

 外面太阳直直地照下来,一片白晃晃的强光,照得官道旁的野草枝叶都干瘪瘪的。

 甄柔忍不住侧首闭了闭眼,等适应了车外的强光,她才将目光投向张伯。

 姜媪毕竟是妇人,和一众侍人卫兵打交道,还是更为熟悉他们的张伯来做妥当,故这一路就由张伯作为他们三房,乃至曹昕、郑玲珑他们对外联系的人。

 张伯已经五十好几了,人本来就干瘦,这一个多月的路程,前前后后都要他联系持,眼可见的更瘦了不少,人也黑了许多,好在精神矍铄,不然以曹劲对张伯一贯的重视来看,她还真不知道到了洛如何向曹劲代。

 这会儿见张伯头大汗,麻灰色的衣襟上都有浸的汗渍,甄柔忙从车上倒了一杯‮花菊‬水,递给车外随车走的侍女,尔后对张伯道:“我知道了,等会就带随便在车上用些。不过这天太热了,张伯且用杯温水,这是罗神医给的干‮花菊‬泡的水,有消暑解渴之效。”

 张伯活了半百的人了,如何看不出甄柔眼里的关怀,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?

 想到车厢里才三岁大的,心下一叹,到底让自己不去计较上一辈的事,恭敬接过‮花菊‬水,躬身谢道:“老奴先谢过世子夫人体恤。”说罢这才一仰而尽,然后长揖一礼退下。

 张伯没退下一会儿,队伍又辘辘行起来了。

 甄柔放下车窗帷幔,见女儿还在睡,她也没什么进食的胃口,便还是一边给拭汗,一边给打扇子纳凉。

 这样不知行了多久,大约又小半个时辰,她手扇得有些酸了,于是放下团扇,又‮坐静‬了一会儿,也不知是天太热还是怎么着,心里竟然七上八下了起来,她遂又连灌了三杯‮花菊‬温水,可还是定不下心来。

 但也说不出何缘由,就一想到要和曹劲见面了,心里就糟糟的。

 然后心里面想了很多,曹劲胖了还是瘦了,比以前更黑了么,还有他…很多七八糟的想法。

 如此胡思想了一阵,蓦地忆起以前在下邳王宫时,听舅母和母亲曲翁主闲话时说:“这老天就是不公平,女人本就要弱势些,还不经老!我比下邳王分明就要小上六七岁,可翁主您看?我如今看上去,可是比您兄长下邳王还要大几岁?”

 母亲曲翁主虽素来是特立独行的子,但为人处世还是懂的,对自己的嫡亲长嫂自不会泼冷水,当然不会承认舅母比舅父大的话。

 可当时她也在旁边,看得清楚,确实是舅母看着比舅父大上两三岁。

 舅母也很是有自知之明,当下就说:“翁主您也别宽慰我了,这女人本就比男子不经老,又生了孩子,那是更显老了。”

 原本已是太过久远而尘封的记忆,不知为何这时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,舅母每一句话都一字不差地落在心里。

 甄柔就不由想起,曹劲比她也就大七八岁,如今她也生了孩子,那岂不是…

 不待深想下去,甄柔已转身将一个黑漆描金的妆奁拿出来,放在身前的小几上,然后将妆奁一打开,便立一起面黄铜镜来。

 看见镜中自己不安又紧张的神色,甄柔一怔,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,可又不愿合上妆奁,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和曹劲见面时一副弃妇的狼狈样,这样丢脸的不仅是她,还有女儿

 如此一番心里建设之后,甄柔心中不觉轻松了许多,打算好生对着黄铜镜梳妆一二。

 可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,忽而又不知如何下手。

 三年前的来到,让她一时慌了手脚。

 又因是两辈子第一次当母亲,她格外珍惜,加之当时人在陈留,规矩自然也就松泛,舍不得将软软小小一团的女儿给别人喂养,也不放心在陈留临时找的母,于是不顾姜媪她们的反对,不但带孩子在身边一起睡,还一力亲自喂养。

 喂养婴孩真的不容易,最开始不分昼夜一个来时辰就要吃一回母,让她夜里休息不好,整昏昏沉沉,又不用晨‮定安‬省或见外人,她也就怠于梳妆。

 后来满月龄大些了,她养婴孩也上手了,可舍不得女儿夜里哭闹,还是不时要起身喂养一两次。

 这样精神力气全放在身上,对自己便懒怠了起来。

 一年下来,她不仅没了上妆的习惯,衣饰也是以简单舒适为主。

 便是一岁后回到信都,习惯养成了着实不易改,若不是逢年过节这些大宴会要出席,她一贯是不会上红妆的。

 现在连月赶路,又是在大伏天里,更别谈什么梳妆了。

 一身藕荷的宽袖曲裾,也就衣襟袖口裙摆又几朵掐花。为了凉快,倒是对一头乌发上下了些功夫,早起时让阿丽将她的头发全拢结于顶,挽成单椎,耸立于头顶。但这类的高椎髻虽还算得上得体,可她发髻上未戴任何头饰。

 看到这里,甄柔心中一动,立马打开妆奁最底层,将一支羊脂白玉雕的发笄簪入发髻中。这支发笄正是十六岁生辰那年,曹劲送予她的。她原是佩戴,只是大了,老是喜欢抓她发髻上的头饰,她只好将其取下,这一取便是至今。

 簪好发笄,再看还是简单,可其它头饰又不在车上。

 甄柔又想了一想,忙翻妆奁,可喜翻出巴掌大的一盒口脂。

 这便揭开盒盖,以指尖挖起一点口脂,正点在下,还不及在上抹匀,车窗帷幔骤然被掀开。

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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