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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 夏瑾在夜风中轻摇, 丛中一簇缅栀纯纯,飘来几缕细弱的幽香,沾到衣襟上, 陆渊垂眼若有若无捻了一下, 起先还笑出声, 说没有的事。

 “我对大哥一向恭敬有加, 兄友弟恭, 能有些什么。”

 但云华看着他一个劲儿的‮头摇‬,“我知道杨喜儿,她还没那个胆子去害慎哥儿, 这事只会是陆洺做的。”

 陆渊沉默了一下, 正要开口,云华又道:“要他害得不是慎哥儿也就罢了,左右他和你发生过什么,我也不想知道,可他都害到我儿子头上了, 你叫我当个聋子傻子, 一问三不知,这我绝对是不能够的。”

 话说到这个份上, 陆渊想再瞒着,总要掂量一二。

 晚风穿过她的耳畔, 柔润的玉坠子轻轻晃,她紧抿着,眉心忡忡, 陆渊叹了口气,到底还是说了出来。

 话里箭镞转了几个弯,他缓缓道:“他一心以为他娘亲是我娘害死的, 心里一直记恨着。”

 陆洺的娘亲的确如传闻中一般,只是个青楼女子,不过初初梳时就遇上了安乐侯,刚开花的姑娘还不曾被凉药侵蚀了‮子身‬,不慎有了身孕,也不敢和老鸨说,偷偷以白帛束瞒着,直到肚子大了再不能接客,实在瞒住了,这才事发。

 本来她们这种靠一身皮侍奉人的,除非从良不然是不能有孩子的,要是有了,那就得强行打下来,可那个时候那姑娘肚子已经很大了,强堕下胎儿恐怕会闹个一尸两命的地步,再加上知道这孩子是安乐侯的,老鸨遂派人上门,将这事传话过去。

 彼时老侯爷已经为儿子物了一门好亲,乃是范卢家的嫡女,哪里会让一个下女人和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野种,坏了这门亲事,他们是不打算留下那姑娘和她肚子中的孩子,派过去的人一碗药灌下去,结果这姑娘实在命大,不仅没死,还将孩子早产下来。

 天意如此,强要留下,安乐侯府也没辙,只能把孩子抱进府上来,一面和卢家联系,千赔万赔求着将卢氏先一年进了府,这孩子就养在了卢氏膝下。

 那个姑娘呢,虽没死成,但‮子身‬骨是彻底被药坏了,常年要靠药吊着命,安乐侯到底还有几分情义,外头置了一个宅子,将她养在那里。

 直到陆渊出生那一年,那姑娘突然悄无声息的没了,听说连口棺材也没有,一卷破席将人草草挖了个坑埋了,碑墓都不曾立一个。

 当时有人就私底下说,恐怕是新夫人有了嫡子,再容不了那外头的女人。

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陆洺耳中,也没人会知道,娘亲身死的消息对他来说造成了多大的伤害,从此以后他愈发胡闹混账,小一点就爬墙揭瓦,打架斗蛐,等到大了就喝酒嫖,什么做什么,以至于等到弱冠,京城连一家能说亲的也没有。

 大家都说这大爷算是废了。

 但只有陆渊知道,他这位庶兄看似烂泥一团,但心里对他和他娘亲的恨从来都是只增不减。

 云华听他说完,呼吸声在这夜里静静淌。

 陆渊复又笑了笑,“他这回是冲着我来的,慎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,他要引起我和杨喜儿的争执,也不为什么,就是恨我,眼下我暂时腾不出手来处理,待我和我爹这事完了,我会讨回来的。”

 云华突然想起,她第一次在青楼看见陆渊时,那个小小少年,就是坐在陆洺旁边,当时先入为主,只是觉得陆渊定然不是什么好胚子,但现在细想想,哪家哥哥会带着才十岁出头的弟弟就去逛青楼的?

 这不是存心教坏人么。

 她问陆渊,“那你既然都知道陆洺恨你,这么多年就这么放任着,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?”

 陆渊说不是,他望着头顶朗月,默默道:“我答应了娘亲,他若不来招惹我,我不会主动去害他。”

 这样一听,真是个仁孝重情的人,云华噗嗤一笑,“你娘是不是养他养出了感情,又不是亲生的,还不许你动他,难不成就任由身边埋伏一条毒蛇,不知何时突然扑上来咬你一口么?”

 听见她笑,陆渊转过头来,气氛缓和了不少,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弦都紧绷着不放,正要说些什么时,耳边细小的嗡嗡声飞来飞去,云华低声惊呼‘别动!’。

 她张手往他鬓角边拍去,精准无误将那作祟闹人的蚊虫拍死,一抹殷红的血在她掌心绽开,“哎呀,它是腹里有食吃了的,打死了它,的却是咱们的血。”

 陆渊皱了皱眉,忽觉耳垂有点,他用手指抚了抚,果然鼓起一个红包。

 云华拿绢子擦了擦手,笑道:“老话说,身上臭才招蚊虫,你定是跑了一天没洗澡,所以蚊子才追着你咬。”

 陆渊不乐意道:“你又胡说了,我分明听说是血香甜的人,蚊虫才爱咬。”

 云华白了他一眼,“你这意思,还是因为你血甜了?没见过你这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。”

 要入秋的蚊虫咬人格外毒,就这么一口,陆渊挠了又挠,结果原本小小一块越挠越大,整个耳垂都跟着红肿起来。

 云华指着捧腹大笑,“瞧瞧,遭报应了吧。”

 笑够了,看着陆渊抓耳挠腮又只能朝他干瞪眼,云华故意唉声叹气,“可见真是一物降一物,你瞧着那么风光,可一只小虫子就能将你得毫无章法。”

 陆渊睨人,“风光?我在你面前,永远都风光不起来,你那儿有没有药,我去抹一点,实在得很。”

 他跟着云华一路来到院子里,她去取药的时候瞧见金凤正在收拾妆奁,将好些值钱的首饰都往一只香囊里装,房中陈设也有不少小件珍稀的,不见了踪影。

 陆渊不由问道:“这是在做什么?”

 金凤福了福身,“回三爷的话,姑娘叫奴婢们早些收拾,怕明儿个一早,侯爷那边真赶人,到时候一通手忙脚,不好收拾。”

 恰巧云华拿了瓶药出来,见陆渊在问,也道:“你和你爹打擂台,这个我管不着,只是他派人传了话要赶人走,那我得问问你了,是不是要分家的打算?”

 大晟有‘老尚存,子不分家’的规矩,不兴分开单住,尤其是京城这地界儿上的勋贵人家,更讲究一大家子四世同堂的热闹兴旺,要是有哪家父母尚健就要分家的,传出去不仅叫人笑,更会被扣上一个不孝的大罪名。

 但若是由安乐侯自己提出要分家,这就又是另一桩事了。

 陆渊泰然在镜前坐下,并没有自己上药的打算,他眼神示意人,慢慢道:“他这不过是我妥协的法子,不用理会。”

 云华哦了一声,下意识从玉瓶中倒了点药膏,正打算抹在他的耳垂上,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,而后狠狠将药抹在他手指尖,“自己上!”

 她从镜中看到他的倒影,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,陆渊不仅皮相好,这骨相也是一点不差的,只可惜是个男人,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,那当年的第一美人还不定是谁。

 但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,只会沾花惹草,招蜂引蝶。

 “话是这么说不错,但我觉得这回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,你们父子俩不是早就不是一条心了么,不如就此分了家,也好过哪天或是瑞王登基,或是祁王登基,你们安乐侯府到底算功臣还是罪臣。”

 陆渊又将指尖的药膏抹在她手上,带了点哀求的意味,“我看不着,你帮我擦一下。”

 云华扭头说不要,“这不是有镜子,你镜子照着,自然就能看到了。”

 陆渊对镜自顾哀容,“这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事,上上回你脚受伤,是我一路背着你出皇庄的,再上回你手伤了,是我给你擦得药,怎么到我这里,连被蚊虫咬一口擦个药都不愿意,外头不相的人还讲究一个礼尚往来,我的命可真苦。”

 云华目瞪口呆,这说来说去,竟都成了她的不是,眼看陆渊在这念叨着,她嫌烦,将药瓶夺过来,厚厚浓浓白脂似的药膏往他耳垂上一搽,存了气重重,“好了!”

 陆渊脸上出一丝得逞的笑容,舒坦往后一靠,“你刚才说什么来着,想分家是吗?”

 云华感觉被捉弄了,背过身去,取了琉璃美人罩‮劲使‬剪烛花,“不是我想分家,我就是提个醒儿。”

 得好像她是个在背后撺掇夫君的妇人一样。

 陆渊抚掌而笑,“这主意很好,那你明儿个就出去挑挑宅子,要是有相中的就和我说,咱们即刻就搬出去。”

 噼啪一声爆响,烛火闪烁了一下,云华手僵在那里,“这挑宅子的活计怎么会落在我头上?”

 陆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霸占着她的座椅,两手相,“难道你还想让府上管家帮你挑宅子?可别这么大张旗鼓,咱们一家好歹收敛一点,等到相中了搬走,再锣鼓喧天也不迟。”

 云华急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。。。是说。。。”

 这种事不应该是正主母做的吗?

 可话到嘴边,她又不想揭开这茬,转了个弯道,“那姚小宁,你要一块带出去么?”  M.ej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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